2008年6月28日星期六

自由之殇

自由之殇

――读《异端的权利》

马千里

我想很多人最早知道的茨威格的作品是那本《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徐静蕾自编自导自演的同名电影让很多人认识了这位著名的奥地利作家,相对而言,他的另一部作品《异端的权利》对于中国读者来说是比较陌生的,但正是这部写于作者自杀前,常常被人忽视的著作,彰显着作者在写作生涯中贯穿始终的人文主义精神。这是一本值得一读再读的书,不仅在于作者那流畅精巧的语言,更在于作者将自己的思想和激情都深深地烙入这本传记中,使得它具有超出文字本身价值的深远意义和动人力量。

《异端的权利》的副标题是《卡斯特利奥反对加尔文史实》, 加尔文在宗教改革历史中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是基督教新教发展中有着开创性贡献的宗教改革家。而卡斯特利奥,也是一位出众的神学家,一个有"百科全书之称"的人,他敢于在众人都迫于加尔文的权威而选择沉默和退缩的时候,独自站出来,指控地位高高在上,如日中天的新教领袖加尔文的独裁暴行,谴责他残忍地烧死了被人们视作天才的医学家塞拉维特―同样也是一个以真理和基督教教义为毕生追求,誓死捍卫自身信念的神学家。而作者正是力图以尽可能贴近真实的文字将这一段被众多人忘记和忽视的史实清晰的还原出来。

在中世纪由教会把持思想的欧洲,"异端"这个词是司空见惯的,历史上因"异端罪"而遭受屠杀和迫害的进步人士不计其数,卡斯特利奥对于异端的定义是:"我们在那些和我们观点不同的人们眼里都是异端",可见异端并非是人性的代言,而只是思想和理念的区分,正如他自己所呼吁的,"信念是自由的",异端同样有着表达自己观点的自由,有着坚持个人信念的权利。然而思想独裁者加尔文不会允许这种权利的存在,烧死对于基督教和他有着不同理解的塞拉维特,排挤诽谤为塞拉维特伸张正义的卡斯特利奥,迫使卡斯特利奥为了维护所谓的"异端"言论自由的权利,为了人类思想的独立和自由,孑身一人公然向只手遮天的思想独裁者加尔文宣战。这场战斗正如卡斯特利奥自己所比喻的那样,是一场"苍蝇撼大象"的战斗,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与拥有着成千上万教众支持,掌握着日内瓦思想和行政大权的加尔文抗衡。没有任何公开的支持和援助,他所能凭借的只是他那"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和誓死捍卫思想自由的信念。这场战斗的差距实在太大,加尔文拥有的是所有独裁者都拥有的――被奉为圭臬的教条训示,严格顺从的臣民和绝对控制的国家权利,同时他还有着作为宗教领袖所具有的神化光环,而在这一切面前卡斯特利奥所持有的信念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最终卡斯特利奥为了自己的信念付出了生命,但是加尔文却无法毁灭他用生命维护着的自由的理念,在他身后的百年,人们开始逐渐认识到思想宽容和精神自由的意义。正是这种理念让自由的思想在欧洲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让人类的思想开始摆脱长久以来的宗教桎梏,也在启蒙着一批批的思想先驱。于是我们看到了伽利略在宗教法庭中坚称地球在转动着,听到了伏尔泰响亮的呼喊,"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 "在加尔文被历史定义为思想独裁者的那一刻,卡斯特利奥最终赢得了这场争取人类思想自由的战斗。

然而,历史中的关于异端的争斗却远没有结束,异端始终都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而对于异端的定义往往像是是历史对人类的讽刺和嘲弄,如同这出争斗一样,加尔文迫害着在他眼中是"异端"的卡斯特利奥,而忘了曾经的自己也是教会排挤的"异端"。他曾经锐意改革,创立了新教中著名的加尔文教派,但当他成为思想统治者之后,对于思想的压迫比当初教会压迫他更甚,不由得让人想起马克思总结的,"权力使人异化"。尽管自由的精神在广泛的传播,但伴随着新的统治者掌权,新的"异端"也在不断的出现,多年前卡斯特利奥和加尔文的戏剧在历史进程中一遍遍地重演,从"不可腐蚀者"罗伯斯庇尔的雅各宾专政到康乾时代的文字狱,异端和独裁者的斗争无时无刻不在上演,自由的信念背后是无数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只要思想自由,言论自由的理念没有深入人心,只要宽容的人性没有感染每个人,这种争斗依然会继续,总会有曾经的异端成为独裁者,也会有新的"异端"出现。

这本书中作者用完全不同于其他作品的热情坚定地为 "异端"的权利呐喊,用激动甚至有些偏颇的笔触来维护着人类精神自由之光,这不由得让我联想起早于本书出版的那本名著――美国作家房龙的《宽容》,这两本书字里行间共同流淌着的是对自由、对真理的不懈追求,是对人类宽容精神的真诚呼唤。两位作家都深刻的感觉到,拥有了更多的包容,人类的思想自由,精神独立才能真正的绽放光华,正如卡斯特利奥所说的,"追求真理并说出自己所信仰的是真理,永远不能作为罪行。没有人会被迫接受一种信念。信念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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